初闯迪普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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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glish Version: The First Time in Dipfield
血色衝擊
颯佳的身體忽然被困在一處類似培養皿的地方,使得他幾乎動彈不得。周圍是半透明的,粘稠又流動的介質。透過這一玻璃窗,他發現四周的場景混亂不堪——各種場景以詭異的形態拼接、排列着,卻不見人影。他看到,圖書館的椅子們東倒西歪,書架上的書籍紙頁亂飛。畫面由地上的投影儀發出的幽藍且雜亂的光波中詭異地過渡進一處類似實驗室的空間,燒杯、試管、電線破成碎片,清脆的破碎聲、電流的噼里啪啦聲伴隨實驗機械轟鳴的聲音叮噹作響。一束黑條,在颯佳的眼睛以二維的形式像電影膠捲地將三維的空間切成兩半,往後看,只看到他曾經去過的學園舊教學樓的狹窄教室,課桌翻覆,紙筆、眼鏡、硬盤、武器等器材在失重的空氣中如同無序熵增般亂舞,一體機大屏幕的畫面模糊不可見,發出與雪花聲混合着的,刺耳的像是北方學園過去傳統的宣傳式演講的聲音,一片混亂中只能聽見「追求卓越」「崇德尚學」的口號。這些片段如同被打碎的萬花筒,瘋狂地旋轉、碰撞、交織,令颯佳感到眼花繚亂,意識被撕扯得支離破碎,思緒停滯,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溶解於混沌之中。
忽然,這片空間中傳出一聲震動……
在震動中,由紫泛紅的霧氣忽然模糊了前景,霧氣的根源處冒出一團暗紅色的光線,以DNA的形狀互相交織,射向四處。這些光線迅速複製、增殖,很快就將整個支離破碎的空間染成了統一的血紅色。
颯佳感受到一股緊張和壓迫。他明白,這些光線就是學霸黨為北方學園帶來的究極傑作「威爾遜」的潛信。他想去掙扎,想要逃脫這片空間。然而,他的一切掙扎與努力,都是徒勞。颯佳只能臥在這詭異的似培養皿的空間中,等待着血光的洗禮。
幽然的霧氣散去了,四周完全被纖細的血光填滿至幾乎密不透光的地步,將培養皿周圍的空間包裹得嚴嚴實實,令人感到窒息。此時,所有視覺性的參照物失去了意義,只剩下這種單一而壓抑的顏色,占據着每一個角落。颯佳的感官最先捕捉到的是濃烈帶着一絲腥甜的血味,其間,偶爾夾雜着微弱而難以辨別的嘶鳴或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血光開始塑形,複雜的結構開始不由自主地構成。颯佳看到,這些條狀的光線像是被施了法一樣,化為精密的單元,塑造成為一團人腦的神經網絡。隨後,一個大腦的全息圖像映入眼帘,以大腦為核心,四周的器官——眼眶、頭顱,乃至整個身體,開始變得有血有肉,一張面孔緩緩浮現……那張臉在笑,仿佛要吞噬一切——
……是信宇煦賀!
「放棄了?真可惜……」信宇懸浮在培養皿的艙外,冷峻的說道。
信宇張開雙手,在這一剎那,他的身後,那近乎純色的紅域倏然勾勒出黛色的剪影,颯佳凝眸注視,剪影開始變得漸次分明,化作片片雲霞,在夕陽黃昏透紅的天空中,將陽光散逸出丁達爾效應般的緋紅輝光。隨後,雲朵漸漸遠去,而地面逐漸清晰。地面,由教學樓組成的「混凝土森林」拔地而起,鱗次櫛比而又平凡無奇,一眼便能識別出那是學霸黨策劃的「高新校區」的風格。此時,信宇的臉上卻袒露出一絲笑容,意味着他內心發自心底的驕傲。
颯佳感受到了一瞬的震撼,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官衝擊:他的視野變得無限開闊,身邊的一切場景似乎都盡收眼底。他仿佛能透過自己的身體看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角,他清晰地看見大廈的每一處內飾、混凝土稜柱的互相牽連,就連牆壁上的絲毫斑點都被無限放大,在颯佳的腦中形成不可思議地圖像。颯佳的視野仿佛在一瞬間躍遷至一種更高的維度,方圓百里內數以萬計的高樓大廈與其所有的細節信息——甚至包括它們的材料、地基和空調系統——都以這種方式透過一切物理阻礙直接刺入他的靈魂深處。與此同時,無論颯佳如何逃避信宇的視線,將目光轉向四周的任何地方,在一眨眼的瞬間後,那微笑着、語氣充滿鄙夷的信宇的注視再次出現颯佳的視角最中心。颯佳的耳邊仿佛響起信宇那充滿控制欲的低語:「多看看,你會喜歡它的,哈哈……」在颯佳心裡,信宇本身已與這些混凝土巨獸無異——無機質、高冷及野心被無限放大的軀殼。
信宇的面容開始閃爍,時而變得半透明,顯現出其血色光波的原型;時而光波又重新聚合成那信宇那冷靜的神情,忽明忽滅。他的口中開始振振有詞:「他們?哈哈……他們從來都只認識聽信『學術純粹性』這根本的五個字,卻忘了就連迪普菲都市都在廣為傳說的『學術熵增定理』——任何封閉的理想系統最終都只會走向混亂和自我毀滅……」
信宇那由赤色光芒組成的身體越來越龐大,他的冷靜如刀鋒般的眼神此刻真正燃燒出來一股瘋狂的火焰,正如北方學園那銘牌校徽——校徽為燙金設計,呈一隻眼睛的形狀,旁邊有火焰迸發,象徵洞察力和遠見。
「你的噩夢,正是我的意志的最終體現。我的目標,是一種變革,變革的內容也不過是將無序的混亂重新排列組合而已。我說的、被你們所珍視的「學術純粹性」不過是利用了一種最脆弱、最易征服的情感罷了!你們的虛無縹緲的幻想怎麼可能實現呢?不過只會阻礙真正的進步罷了!而我?只是在打破舊有的規則!只有將一切量化、交易,才能在這熵增的學術洪流中,建立『學術新秩序』。颯佳世黛,你看到了嗎?你逃避我,你不依附任何人,怎麼可能成功呢?你試圖逃避的可不只是我,而是現實的法則。你抗拒的是未來的必然進化。而我,就、是、未、來……」
「哦不……」除了數句感嘆,颯佳還能說什麼呢?颯佳靜靜地躺在培養皿里,感到一震惡寒,驚訝地眼睛失去了高光。在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空間裡,紅色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另一團血光從信宇背後冒出,化作他往常使用的招牌武器——白板。白板上記錄着他過去在北方學園取得的卓越成就,以及多張他作為優秀校友的宣傳海報的留圖。倏然,白板化作無數子彈,疾馳地向上空飛去,在空中留下無數對數曲線狀的尾跡(一種先快後慢、慢爬升的曲線)。在颯佳一切盡收眼底的視角里,他看到,這些由白板變成的子彈駛向了自己正在乘坐的,望東南方的迪普菲都市市中心駛去的高鐵列車。當子彈接近列車時,他們像魚鷹一樣朝下俯衝……
「不!……」
颯佳大叫着,從列車的座位上驚坐而起,胸口劇烈起伏。一旁的乘客被颯佳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知所措。有人剛剛戴着耳機看着電影,聽到電影最平靜的地方傳來慘叫聲,才發現一旁有人正在手腳掙扎,那個人就是颯佳;有人正在改裝自己的手槍,測試控制擊發力度的卡鐵時,被突如其來的叫聲嚇到朝自己的腹部開了一槍,腹部因此留下了一道小小的疤痕;還有一個小孩正想跟着颯佳嚷嚷,卻被母親緊緊地抱在懷裡。他眼睛瞪得圓圓的,望着颯佳。
這下颯佳瞳孔恐怕失去的高光是跟他夢裡一樣多的了。